对八路军支队长提出的这个质疑，黑石崖山寨的师爷完全无言以对——眼下他的大当家的在文城肯定开始有所行动了，只是，很大可能不知要从哪里下手。

又咬了咬干裂的嘴唇，师爷决定向八路军军爷吐露一个秘密：

“吴长官、魏长官，小老儿对两位实不相瞒，现如今文城东关大街上的宝元酒楼，就是鄙山寨开下的买卖；酒楼掌柜白宝元，实则是黑石崖二当家的。”

此言一出，顿时令在场的八路军指挥员们群相耸动。

敌工队副队长陈栓柱一双牛眼瞪得溜圆，率先叫嚷道：“这可真是看走了眼了！我在文城和那位白掌柜打过何止几次照面，生生没看出来他竟然是个土匪头子！”

“栓柱，别满嘴跑火车！”吴子健急忙出言喝止了鲁莽的部下。表面上他是在批评对方用词不敬不当，其实，徐旅支队长更担心陈栓柱收不住嘴、冒冒失失将敌工队派人潜伏于文城的内情一股脑泄露出来。

果然，师爷用不无狐疑的目光盯住敌工队副队长：“这位长官到过文城？认识我们白二当家的？”

一旁的魏鑫察言观色，迅速地截住了这个小老头的话头：“怪不得呢！我跟你们大当家的打过几次交道，听她说起过山寨里的一些情况，也知道那个总爱犯浑的黑驴是三当家的——偏偏就一直没见过你们的二当家的真身。想不到，他竟然人在文城，还开起了大买卖。”

“正是，宝元酒楼乃鄙山寨在文城的落脚点，每次我们大当家的进城，都吃住在那里。”

吴子健此刻满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自己的敌工队长肖俊平——因为他早听陈栓柱说过，肖俊平每逢以绸缎庄掌柜的身份宴请文城的汉奸头子孟龙生，多半都是从赫赫有名的宝元酒楼点要酒菜外送。

黑石崖匪帮竟然伏下了这么一招暗棋。虽然他们开酒楼的主要动机应该是敛财，但这在某种程度上，也等于在文城设立了一个隐蔽的联络点。

这与肖俊平极力主张并创建的文城地下情报站，也算得上是异曲同工了。尤为巧合的是，匪帮们打理的宝元酒楼，与肖俊平做掌柜的成瑞祥绸缎庄，都开在文城繁华的东关大街上——按照已经调回来的敌工队副队长陈栓柱的描述，绸缎庄与酒楼相距甚近。

而文城的汉奸侦缉队孟队长偏偏又是宝元酒楼美酒佳肴的追捧者，这也就难怪想从姓孟的身上打开情报渠道的肖俊平投其所好、屡屡订下宝元酒楼菜肴款待之了。

可笑的是，不谙人情世故的陈栓柱一根筋，把肖队长的这一行径竟然视为铺张奢靡之举，为此还跑回来狠狠告了一把肖俊平的状。

吴子健正自顾自思忖着这些旧事，却不料那位师爷突然间又语出惊人，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唬得目瞪口呆：

“各位长官，我们大当家的这次去文城，还发现了一个蹊跷事，她说曾经在贵军这里亲眼看到的一个晋军姓肖的参谋，如今脱了军装在文城开办了一家绸缎庄——那位当上了掌柜的肖参谋，和替日本人办事的侦缉队队长过从甚密，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。”

徐旅支队的二营营部里，瞬间变得死一般寂静，包括支队长在内的一众八路军指挥官面面相觑，俨然听得见彼此的加剧心跳。

吴子健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，他已然快速厘清了女匪首刘五妹所谓的这段经历：那是还作为徐旅二营的部队在河口村驻扎之际，晋军肖参谋正留在那里养伤，恰逢刘五妹带着几个手下乔装成山民从河口村经过，结果当场被肖俊平识破了行藏。

万万没有想到，那个女匪首竟然由此记住了肖俊平的相貌以及晋军服色，并且鬼使神差地与之在文城重逢！只不过，对方显然不清楚昔日的晋军参谋已经转为八路军敌工队长、并且伪装身份潜入文城创建了地下情报站的内情。

“你们……你们大当家的，在文城与那个姓肖的打招呼了？”终于，吴子健极度紧张地开口问道。

而接下来师爷的一番话，险些令听者为之窒息——他讲述了刘五妹带领三当家的以及保镖、在文城街头趁夜袭击汉奸侦缉队长孟龙生的一幕，那个肖参谋肖掌柜当时正与孟龙生混在一起花天酒地，于是也倒霉中了一枪，只不过一条性命还在。

师爷话音未落，陈栓柱早一个箭步扑过去，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服领子，青筋毕露地大吼道：“谁他娘的让你们去打肖掌柜了？！”

这一下兔起鹘落，师爷那张小老头的脸几乎吓白了，呼吸急促，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。

二营长魏鑫距离他们最近，见状急忙出手掰开了陈栓柱的双手；吴子健一边气恼地呵斥自己的敌工队副队长，一边急急地问向师爷：“肖掌柜哪里中枪了？！”

黑石崖匪帮的师爷毕竟脑筋灵光，至此已猜得出那位神秘的肖掌柜应该与八路军关系微妙，于是赶紧申明：事发第二天宝元酒楼已经派出喽啰打探风声，有确凿证据表明成瑞祥绸缎庄的肖掌柜只是肩膀受了伤，性命绝无大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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